除了“忠”之外,《三国演义》尤其突出了“义”的思想。祭天地桃园结义、张辽义说关云长、刘关张古城聚义、关云长义释曹操、张翼德义释严颜。毛本另外还有第14回“勤王室马腾举义”、第110回“诸葛诞义讨司马昭”的标题。至于通过人物的语言,或者诗赞、论赞,去鼓吹“义”的就更多了。
《三国演义》中的“义”,表现出极为复杂的内涵。仅就“桃园三结义”的誓词说,其中就有“上报国家”的忠义;“下安黎庶”的仁义;“救国扶危”的侠义、兄弟间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”的情义,等等。就人物说,小说满腔热情地塑造了关于“义绝”的形象。
毛宗岗在《读三国志法》中曾称关羽是“三奇”之一的“良将”,是“三绝”之一的“义绝”。说关羽“青史对青灯,则极其儒雅;赤心如赤面,则极其英灵;秉烛达旦,人传其大节;单刀赴会,世服其神威;独行千里,报主之志坚;义释华容,酬恩之谊重。”我们以为,作为“义”的化身,关羽终生守义,可谓义迹斑斑。但最具典型意义的当是毛宗岗提出的两点:一是千里寻兄“报主”的“忠义”,二是华容释曹“酬恩”的“信义”。
关羽当初死守下邳,兵败被围,巧妙地以“降汉不降曹”为策略,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千方百计寻兄报主的故事,一向为人称道。在曹营,尽管曹操对他三日一小宴,五日一大宴,上马一提金,下马一提银,封以高官,给予厚俸,赠美女、馈锦袍、送名马,都不能使他违背桃园盟誓,产生丝毫归顺曹操的念头。接过赤兔马,想的是此马一日千里,“若知兄长下落,可一日而见面”;接受了锦缎战袍,仍要把当年皇叔赐的旧袍罩在外面,说是“新恩虽厚,旧义难忘”,“穿之如见兄面”。一旦打听到刘备下落,马上“挂印封金”,“千里单骑”、“过关斩将”,寻兄报主。面对这种“富贵不能淫,威武不能屈”,舍利取义、义无反顾的大义之举,曹操也不得不赞美:“财贿不足以动其心,爵禄不足以移其志”,“事主不忘其本,乃天下之义士也;来去明白,乃天下之丈夫也”。
关羽华容释曹,在作者看来,更是“义薄云天”。因为重信守诺、知恩必报,向来就是“义”的重要表现。关羽当初兵败被俘,虽然最终未被曹操极为优厚的待遇彻底迷惑,但对曹操的所谓“新恩”,其实也并未完全舍弃,因而总有点不能忘怀。他在当时的辞曹信中就这样说过:“尚有余恩未报,候他日以死答之,乃某之志也。”曹操力排众议,坚持不杀关羽,“使归故主,以全其义”,成就了关羽“义”的美名。于是,有感于“丞相之恩,深如沧海”的关羽,不仅替曹操斩颜良、诛文丑,解了袁绍的白马之围,特别是在赤壁火起后,在华荣道一手“义释”了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、走投无路的曹操。这里,关羽冒死释曹,以私废公,用今天的眼光看来,就是在关键时刻不顾军命,不讲原则,认敌为友,放虎归山,犯了政治上、军事上绝对不可原谅的错误;在关羽,他也并非不知这样做的严重后果。因为他事前曾和诸葛亮立过军令状,军中无戏言,违令是要杀头的。关羽在曹操求命时,正面临着“忠”与“义”的剧烈冲突:放走曹操,这是对刘备不忠;不放曹操,这显然又是忘恩负义。在这两难的境况下,最后还是舍“忠”取“义”,以“义”为上,放了曹操。对于关羽此举,作者极为赞赏,说他是“义重如山”,还引诗称赞他是:“彻胆长存义,终身思报恩。威风齐如日,名誉震乾坤”;是“拼将一死酬知己,致令千秋仰功名”。
应该说,舍忠取义,以义为上,这已不是儒家忠义价值观念的原意。按儒家通则,“义”应该服从“忠”,因为“忠”的对象毕竟是君父。而这里特别强调重信守诺、知恩必报的“义”,显然来自民间的传统。民间的所谓“江湖义气”,主要就是强调人与人之间相互救助、回报和温情,这种“义”体现了利益交换的原则,因而在当时市民百姓中是广被认可、并有着极大吸引力的。若从儒家以传统道德为价值中心的文化背景考察,关羽的冒死释曹,也符合孔子“杀身成仁”、孟子“舍生取义”的主张。“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”,“明其道不计其功”,注重动机的纯正,不计后果如何,这正是儒家一向提倡的道德选择。在这个意义上说,关羽释曹也受了一些儒家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。
总之,关羽终生守“义”,以身尽“忠”,是一个集忠义、勇武为一身的“古今良将中第一奇人”,不同的阶级都可在他身上找到有用的东西。因此,关羽不仅统治阶级那里一再被封,由“王”而“帝”,由“帝”而“圣”,孔夫子为“文圣”,关夫子为“武圣”;而且在民间又由“圣”而“神”,是影响最大的民俗神,“孔庙”、“文庙”远远不如“关庙”、“武庙”多。在关庙前,代代都是庙宇遍天下,香火满人间。